星期一, 7月 02, 2018

【後記】傳話者後記──拾起想傳達的話




後記──拾起想傳達的話

某日,漫步在路上,我第一次思考到,世界上究竟有多少想說卻來不及說出口的話?那是自那天以來一年後的事了。那天,就是二○一一年三月十一日
東日本大地震,造成日本以東北地方為中心的嚴重震災。對於沒有戰爭經驗、在高度經濟成長期中長大、住在氣候相對平穩的關東平原上,並且沒有經歷過重大天災、過著風平浪靜生活的我來說,那是人生最大的震撼。
當時我才體會到,一輩子幾十年,終究會遇上幾回艱難的人生經歷,這是無可避免的事。同時也感覺到,或許我們再也無法回到原本的生活。
餘震與輻射外洩的陰影使得人心惶惶,超市及便利商店物資短缺,計畫性停電帶來的黑暗日夜……人們活在彷彿將傷口暴露於海風中的刺痛與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中。
即使如此,我的身體並未承受絲毫痛苦,不曾挨餓,周遭也沒有直接受災的人。想到因地震而消逝的生命與承受嚴重災害的人,內心總湧現一股難以排遣的罪惡感。
隨著時間的流逝,大震災逐漸成為「過去」。曾幾何時,那股難以言喻的不安也被我一點一滴遺忘。不過,遺忘之餘,還是有些放不下的念頭。正因如此,我一直堅持要寫些與大地震相關的故事。

我經常想像自己的死亡與死後的事。正因我還活著,無法實際親眼見證自己的死,所以才能俯瞰死亡,做出這樣的想像。更何況從未有過死亡經驗,也就不清楚死到底是怎麼回事。我想,正因為死者與生者的立場無法交換,還活著的我,自然也就無法得知自己死後的情形。
死雖然可怕,大家都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死,也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。儘管如此,人的死有時卻是那麼不近人情,尤其是遇到突然撒手人寰的情況時,更是叫人感到無限遺憾。這或許就是各種與死者相遇的故事之所以誕生的原因。想到那些「來不及說出口的話」,我開始思考,如果有人能夠傳遞死者最後想說的話,說不定可以多少彌補一點遺憾。就這樣,故事逐漸產生雛型。
「看見死者的形影=與死者在視覺上的相遇」之形式,對我來說無論如何都不具有真實感。(當然,包括各種靈異奇談在內,我完全沒有否定這類故事的意思。)不過,如果只是聽見聲音的話,似乎是我能夠寫得出來的故事。於是,腦中浮現故事的設定:「能聽見死者的聲音,並代為轉達給死者希望傳達的對象」。幾乎與此同時,主角津多惠的形象也大致底定。平常,出現在我故事中的人物角色,往往都得經過一番對他人的觀察才能透過理解而成形,像津多惠這樣的例子,對我來說相當難得。
接著,從「靠化妝變身成另外一個人」的設定,工作夥伴惠介「長得很帥、嘴有點壞,擅長化妝的髮型師」的形象,也自然清楚浮現出來。

《傳話者》收錄的六個故事,與東日本大地震沒有直接關聯,甚至可說是完全無關的故事占多數。然而,如果沒有發生那場地震,這個故事就不會誕生。
三一一過後,津多惠的人生起了改變。如果津多惠拜訪惠介的日子不是這一天,兩人必定不會一起步上「傳話者」這條路。
有時,就讓已經發生的事成為「過去」,遺忘也是活下去的必要條件。不過,這場震災與其引發的核能外洩事故等,還有太多無法視為「過去」的問題尚待解決。正因還有尚未解決的問題,我才想在故事裡寫入喚起當時記憶的景象。這個念頭,隨著時間的經過而愈來愈強烈。
不只三一一,我期盼自己能夠懷想著許多已成為「過去」的事,並且透過描寫已早一步離世的人,來好好珍惜這個對生者與死者而言都顯得不近人情的人生。

二○一五年二月
濱野京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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